凌城奇医之圣痕
奇医凌风,风度翩翩,神秘莫测,催眠洞察玄机,解世间人心之谜;
失忆客何先生,身世成迷,跟随左右,看天地故事,品世间百味。
1
我在凌风家住了一段时间,虽然他什么也没做,整日就是带我吃吃喝喝看看书,但我却觉得自己似乎好一些了。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我开始又能记住一些事情了。
当然这些事情很少,而且大多都和凌风有关。
和他相处得时间越长,我越觉得这个人有趣得很。
他不爱上网,家里没有镜子,甚至还能画得一手好线描。
普通人家里总有几门亲戚,总有需要应酬会面的场合,他却好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这么些天从没有见过他有一个亲人来。
因为这点我心里莫名觉得对他更加亲切了一点,至少现在我们俩都是孤苦伶仃风中飘零的人,说我们同命相怜也并不过分。
凌城的天气逐渐转暖了,土壤解冻,加上一点雪水,凌风的小院子几天功夫就变成了一方小沼泽。
几只因为天气变暖而苏醒的蛤蟆在沼泽上蹦跶着,让小院子看起来充满了生机。
凌风喝着我泡的茶,看起来心情大好。
“改天出去转转吧!去赏个花、烧个香、拜个佛什么的!”我看他心情好,提议出门逛逛。我已经快在家里闷死了,我是一个只知道自己姓河的失忆病人,为了怕我走失,凌风平日从来不轻易让我出门。
“你?”凌风扫了我一眼,“你不太合适去庙里。”
“为什么?我难道是个什么坏人,见不得神佛?”我的好奇心又被他勾起来了。
“你要是真对神佛有兴趣,可以和今天这位客人好好聊聊。”
凌风的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
一个女人进了门,大约50多岁,银色头发配大花袄,很是扎眼,说自己姓赵,就叫她赵大姐吧。
“您是催眠师?”大姐上来就问。
凌风点头。
“催眠师能捉鬼么?不能捉鬼的话能请神么?或者通灵,通灵行么?”
凌风摇头。
赵大姐对凌风的回答似乎很失望,转身就要走,刚走两步又忍不住折了回来:
“如果一个人,突然身上就出了很多伤口,那血哗哗的,可是没人伤过她,那伤口就那么自己冒出来。你们这里能治么?”
我斜着眼睛看着这位大姐,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帮她去精神科挂个号。伤口怎么可能自己出现呢?血怎么可能自己流呢?这位大姐怕不是得了什么妄想症吧!
但凌风却接着大姐的话问:
“您是说,没有任何预兆,突然身体就会溃烂、流血?”
“对对!俺去医院问了,人家说没有这个病,让我把家里的刀啊、铲啊都收起来,踏实过日子。但是俺闺女真的,真的流了好多血!这该不是中邪了吧!”
“什么是中邪,我不懂。但您女儿的这种情况,确实曾经有过记载。”
“那她就是有救了?”那赵大姐大喜过望,拉着凌风就要走。凌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热情的病人,有些招架不住。
“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那大姐年纪虽然不小了,力气却很大,凌风一个男人也只能被她拉着走。
“去俺家,看看俺闺女!”赵大姐说。
2
凌城近郊,因为近年的房地产开发而消失了不少村子。大姐家的村子也已经拆了一半,只有一部分房子还留着,而且大部分家里的门上还都贴着“喜”字。
“最近村里喜事特别多。”大姐带我们在小路上七拐八拐,沿着发臭的污水沟,又路过一口水井,终于到了大姐家。
大姐家的房子一看就是临时加盖的,完全是为了多得赔偿款而存在,根本顾不得什么美观,甚至连实用也算不上,纯粹就是为了占面积。
因为加盖不合理,赵大姐家里昏暗不堪,家里又停了电,四周昏暗到像是深夜,全凭几个蜡烛照亮,才能勉强辨别出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女孩,不到二十岁的样子,长发披肩,正裹着一床薄毯子在睡觉。
赵大姐介绍说,这是她女儿王丽欧。
“闺女,起来,我给你请神仙来了!”大姐推搡着王丽欧,把她弄醒。女孩一睁眼看到我们,立刻警觉地往里缩了缩。
“不怕啊闺女,这是我去城里打听了好久,人家都说他是特别厉害的……什么来着?”赵大姐突然忘了词,看向凌风。
“催眠师。我是催眠师凌风。”凌风温和地说,像是怕吓到王丽欧。
“对对,催眠师。闺女,你给这个这个大夫看看,他好像知道你那个毛病是咋回事儿。”大姐说。
“他说他能治?”王丽欧的眼中闪过狐疑。
“我似乎听到过这种症状,现在过来也是想要正式确认下。”凌风说。
“妈,我这个是圣母上身了,治不了!嫁人什么的我是没福分了,我知道我脑子笨,但现在已经这样儿了,我就算这辈子都得念书、服侍圣母,我也认了!”女孩裹紧了被子。
“好孩子,咱不能轻易认啊!这圣母,挑谁不好,非要挑你?她要是非要你,咱就让这个大师给她赶回去,跟她说咱不去,咱要嫁人!”赵大姐说。
“嘘……妈你小声点,别让圣母听见了……”女孩的眼中突然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不然她又该折腾我了……”
“好好,小声点,我小声点。”赵大姐一边答应着,一边把凌风拽到女孩近前,“你就让这医生看看,看一下,就一下!”
凌风看着不情不愿的女孩,尽职尽责地问:
“我想确认下,你这伤口是不是突然出现的?”
“是。”
“在伤口出现之前,你是不是去拜过那个你们口中的‘圣母’?那个‘圣母’是不是你们附近很厉害的神仙?”
“是!”王丽鸥的眼睛一亮。
“你怎么知道?”王丽欧问
“果然没有请错人!”赵大姐高兴了起来,猛拍了好几下凌风的背。
凌风尴尬地笑笑坐回自己的位置,严肃地对王丽欧和那个大姐说:
“你们一说到‘圣母’我就基本确定了。她这种情况很少见,有人管这种情况叫‘圣痕’。”
3
关于“圣痕”的记载不多,但确实可以查到。
有人曾声称自己的额头上会凭空出现伤痕,背上也会有被藤条鞭笞过的痕迹,血肉模糊。
还有的伤痕出现在手掌、脚心,好像人曾经被钉在什么东西上一样,留下一个深深的凹洞。
但所有这些报告自己有“圣痕”的人,都赌咒发誓从来没有过任何伤害自己的行为。
“对对,那看来就是这个什么‘圣痕’。她这个病啊,从上礼拜去了一趟圣母庙以后就出现了。”赵大姐听了凌风的描述后,频频点头。
我本能地觉得圣母庙是这个故事的关键。
凌风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问道:“这个圣母庙是怎么回事呢?能给我讲讲么?”
赵大姐瞥了女孩一眼,见王丽欧不说话,就自己说了起来。
圣母庙是一座离村子大概十里的破败小庙,里面供奉着一座残缺的圣母像。这圣母据说当年曾生下来一个文曲星转世的孩子,孩子后来成了状元。后来希望自己孩子能出人头地的父母们出钱修了这个庙,供奉圣母。
“这圣母庙听起来挺正常的,和她的伤又有什么关系么?”凌风问。
“这圣母可不是一般的娘啊!”赵大姐叹了口气,继续说。
后来这圣母庙逐渐被荒废,最根本的原因是有一个当地很有名的算命先生,一次无意中泄露了圣母传说的后半段。
这个圣母娘娘的儿子固然是文曲星下凡,天资过人,但这个圣母娘娘本人也不是吃素的。她每日用藤条抽打儿子,如果儿子背不出诗文就扬言要砍断他的手脚喂狗。这个儿子,虽然后来中了状元,但华丽的官服下其实浑身都是伤痕。
反正以现代的标准来看,这位母亲的行为明显已经过激了,甚至有些不正常。
那些先前来拜圣母的家长们,都开始担心拜这神太过邪门,这小庙本来也就是地方性的庙,后面就逐渐断了香火。
“可我这个傻孩子,竟然自己半夜跑到那个邪门的圣母庙去。现在招惹了圣母,这可如何是好!”赵大姐着急地说。
“你以为我是自己去的么!”王丽欧突然开了口,“村口的监控你也看到了,我夜里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起了身,迷迷糊糊往村外走,我连鞋都没穿啊!咱村的路你不是不知道,那些碎玻璃、小石子,把我脚底都扎破了!这怎么可能是我自己要去!而且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去过圣母庙。这不是我要去招惹圣母,这是圣母选中了我!这是命!”
母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竟然就这么吵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又一个接一个地都哭上了!我和凌风尴尬地看着两个女人对着哭,完全束手无策了!
王丽鸥哭了一会儿,哽咽着说:“今天你给我弄来这么一个人说能治,你是真为我好还是为了给冷家交代!我知道问你你也不会说实话,那既然你信他,那就让他看看,看看我这到底是病还是真的被圣母上了身!”
王丽欧突然就开始解自己衣服的扣子!
我们俩还没来得及回避,她就直接亮出了自己雪白的背!
即使在昏暗的房间里,年轻女孩的背也像是一块玉石,白得发亮!但所有人都能看出这玉石已经被毁了,上面满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像是用鞭子抽过一样,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没有凝结好的血在淌!
她的胳膊上看起来比背上好一些,没有正在淌血的新伤,但手腕处、小臂处全都是密密麻麻蜈蚣一样的红色疤痕,让人触目惊心!
我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身上见到如此密集的伤痕,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如果这女孩真如她自己所说,是梦中走出了家门,那这十有八九应该是梦游。
可梦游怎么会受伤?那样的伤痕,那样的疼痛,任何梦游的人都会被惊醒了!这这说不通啊!
房间里没有暖气,冷气很快窜了上来,女孩纤细的身体开始发起抖来。凌风扭过头,招呼赵大姐帮女孩把睡衣披上。
“我大概知道了。现在我得回去拿点东西,您明后天再来找我吧!”凌风说完,不等那大姐说话,带着我转身出去了。
4
“那女孩是不是真的被那什么圣母选中了?那伤痕,一般人可绝对下不去手。”我问凌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所有的圣痕都不是平白出现的。”凌风说。
“你什么意思?”
“圣痕往往出现在信徒身上。而且和信徒的虔诚程度成正比。信徒们认为,圣痕是一种信号,这是神通过他们在凡间的使者在发信号。”
“那就是说那个什么圣母真的存在咯?凌风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很难接受啊!”
“我没说那个圣母真的存在。我是说圣痕不会平白出现。这两个事儿可不一样。”
“那什么事儿会让人把一个女孩儿的抽成这样啊!就算真是神,这种神是不是也够呛啊!这么恶毒,活该她香火不旺!”我愤愤地说。
我和凌风已经从那个女孩那里回来三天了,这三天里,凌风每日就是喝茶,偶尔打一两个电话,其他的时候就盯着小院里蹦跶的小蛤蟆看。
我简直怀疑这不是我认识的凌风了。
难道我们就把这件事搁下了?
直到门铃响了。
那个赵大姐又出现了。这回她脸上的莽撞劲儿,终于被恐惧代替了。
“俺闺女,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屋里来回走。”赵大姐一边说,一边浑身打着哆嗦。“我叫她名字她也不答应,我使劲儿拍她,她倒是睁眼了,但眼睛里一点亮堂光都没有!还是在做梦!
她就那么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嘴里还念叨着:‘文曲下凡,彩星当空!文曲下凡,彩星当空!’
我吓得半死,一夜都没敢睡,快天亮的时候她终于一头栽到了床上,再也不动了。我凑近一看,睡得香着呢!还打呼噜呢!
今天我专门去了那个圣母庙,你猜怎么着?我一进庙,就看见那庙墙上有已经掉了漆的八个字,‘文曲下凡,彩星当空’!”
大姐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捂住胸口大喘气。
这回,连我也觉得这事情难办了。凌风是个催眠师,怪力乱神这些,他不懂也不会啊!
没想到大姐这回并不是要凌风帮她去驱魔,而是要凌风去给她当说客。
“我跟冷家说了俺这闺女现在结不了婚,他们冷家不信,我闺女说、我说他们都不信,要不您去帮俺说说吧!您是城里的大人物,他们兴许能听您的!”
我被搞得越来越糊涂了,但心里也多了一丝好奇——这冷家又是什么来头呢?
我和凌风随着大姐来到了城郊的一间酒楼,三楼包厢里,那女孩,还有一对夫妻都在,三个人正冷脸僵持着。
大姐一进门就赔上了笑脸:
“两位,我给你们请了个大师,他可以作证我们家闺女不是胡说。”
那两夫妻看了一眼凌风,眼睛里都是怒火。
“这是什么人?你少在这儿找些不相干的人来。我跟你说,你家拿了我20万的彩礼,我们已经通知了所有亲戚,这事儿已经定了下来了。现在你们说闺女中了邪要悔婚?你当我们傻啊!这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中邪这种事儿!”那女人气冲冲地说。
那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天,我算是大致弄清楚了事情的脉络。
这冷家和赵大姐家同属于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已经定下了拆迁,但一部分村民还没有签协议,而是忙着加盖和结婚。
加盖能增加赔偿面积,结婚则类似于企业合并。
一般来说,两家加盖总面积都比较大的家庭会安排子女结婚,然后联合两家的力量一起和开发商谈判,争取拿下更大的赔偿金额。就算谈判失败,因为涉及到两大家子人,为了息事宁人,开发商也至少会多做一些让步。
王丽欧半年前19岁高中毕业,随即赵大姐就开始给她安排婚事,千挑万选选中了冷家。聘礼已经收了20万,只等王丽欧20岁生日就可以领证,可偏偏这时王丽欧身体上开始出现莫名的伤口。赵大姐和王丽欧都觉得不能履行婚约,而冷家则担心他们背后搞鬼。
现在两家人就这样僵持在这里了。
王丽欧急得直跺脚,又开始要解扣子,看样子为了说服冷家夫妻,打算当着他们面晒伤口了!
我觉得不妥,凌风则抢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
凌风对冷家夫妇做了自我介绍,但冷家夫妇并不理睬他。凌风继续说:
“今天赵大姐找到我是想让我给两位说明一下这件事情。本来我是外人,对这件事没有发言权。但因为我是催眠师,所以对这件事又最有发言权。催眠师可以催眠一个人,让一个人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所以一个人在被催眠的时候,不可能说谎。既然你们不相信这位姑娘和赵大姐,那我就把这位姑娘催眠,让她自己当着你们的面说说看,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冷家大婶冷笑着说:“我不信!谁知道你是不是他们家找来的托儿!你不是说催眠的人不会说谎么?那我问你,我家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你赶快催眠我,要是我能在这儿给你说出来,我就信你”
凌风笑笑并不说话。只见他他托着腮,在冷家大婶面前蹲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看。他的一会儿头朝左歪,一会儿头朝右歪,眼睛片刻也没有离开冷大婶的眼睛,好像在欣赏一件了不得的艺术品,完全不能挪动目光一样。
凌风本来就帅气,又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婶,大婶不一会儿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别盯着我看了,怪不好意思的。”大婶说。
“行,那你去窗口那边坐着吧,那边有个椅子,这样你就看不着我了。”凌风说。
冷大婶起身在窗口坐下,一刹那间,整个房间突然一下没了声音。
冷大婶有些困惑,然后突然听到她老公大喊起来:
“媳妇儿!媳妇儿你醒醒!”
冷大婶一惊,然后就发现自己整个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弄不清楚情况,眼神茫然地看向凌风。
“刚才您被我催眠了。所以虽然窗边并没有椅子,但你还是觉得椅子坐起来很舒服,很软。直到冷先生叫醒您。当然我刚才只轻微催眠了您一下,如果我深度催眠你,您先生叫破喉咙您也听不见。”
这下这夫妻俩完全被凌风震撼了,一致同意凌风对王丽欧进行催眠。
王丽欧似乎很紧张,一直在抠自己的指甲。凌风弯下腰轻轻对她说:
“别担心,我们今天的催眠是为了帮助你,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等你准备好了告诉我一下。”
王丽欧犹豫了几秒后,轻轻点了点头。
凌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激光笔,在王丽欧眼前有规律的晃动,王丽欧的眼睛开始慢慢发直,最后她头一歪,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开始用一种梦游一样的语气说话。
不,仔细听的话,你会发现她是在唱歌!
这歌的调子听起来不像是流行歌曲,更像是古乐,应该有古筝伴奏的那种。
尽管四下都是白天,听到一个被催眠的人唱出这样空灵的调子,足以让人浑身发毛!
那歌词,只有八个字,被在这首漫长的歌里反复吟唱,更是让人觉得瘆得慌!
“文曲下凡,彩星当空!文曲下凡,彩星当空!”
赵大姐悄悄凑到冷家夫妇耳边说,她在庙里看到的就是这几个字,确实是圣母降世。
“你们也看见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那圣母咱们都知道,不过就是要孩子去读书考学,只要咱们两家的事情了了,我这边就去给她报名复习、考学。”赵大姐说。
“这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作孽啊作孽啊!”那冷家大婶不住地摇头,“我们家的总面积那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你们家也加盖了三层楼吧!咱们两家联姻,别说未来孙子的房子有了,就连孙子的孙子房子也到手了。他们两口子将来不用工作,每天在家里玩儿也能过一辈子。如今好了,惹上这个什么圣母,弄得还得去费力气考学!作孽啊!”
王丽欧用尖细、异于常人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唱着这个调子,身体像是被什么人摇晃一样,从左晃到右,又从右晃到左,不像是个人,倒像是一节在乐曲中舞动的红绸!
“几位,我已经尽力了。她可能真的不记得当天晚上的事情了,但无论如何她去了圣母庙这件事,肯定是可以确定了。但至于是谁帮她去的,当时又发生了什么,这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凌风指着王丽欧说。
“好了好了,她这个样子也怪吓人的,既然聘礼已经还了回来,那这事儿就算了。真是没福气的女人,为了保命还得去考学。我们家也不差这样福薄的人。走了走了。”
冷家夫妻拿了银行卡,走了。赵大姐跟着送了出去,把我们和王丽欧单独留在了这里。
凌风在王丽欧肩膀上轻拍了三下,王丽欧睁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走了?”王丽欧试探着问。
“对,他们走了。”凌风对着王丽欧笑了。
5
我是直到一个多礼拜后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那天凌风又在对着小院发呆,王丽欧却突然来了。
她穿着一身宽大的校服,胸前印着凌城三中的字样。
我想起上次见面时,她母亲说要给她报复读班的事情。
“凌叔叔,我这次来是专程谢谢你的。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就买了点你爱吃的菜。”王丽欧把一个深红色的塑料袋放在地上。
“叫我凌风就可以了。虽然我是老了一点,但……你叫我叔叔还是……”凌风挠挠头,笑嘻嘻地说。
王丽欧也笑了起来:
“罗老师给了我您的名片。她跟我说您是个很特别的催眠师,说不定有办法帮我。然后我就冒险试了试。”
“敢半夜自己走到荒庙去,你胆子确实不小。”凌风说。
“要不是冷家那边逼得紧,我也不会想这么个法子。”王丽欧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件事都怪我这个后妈,就是赵姐。她人倒是不坏,可就是有点贪,自己家加盖了那么多不算,还非要让我和冷家儿子结婚,说要再赚一笔。
可只要这房子拆了,钱就已经不少了,我为什么还要跟冷家儿子结婚?他们冷家的儿子,人丑还无赖,现在就为了多得点钱,我就要嫁给他?我跟我赵姐不知道吵了多少架,但她就是转不过来这个弯,说一定要给我找个好归宿,说冷家马上就要发达了,还都是自己村里的知根知底。我……我简直要疯了!”
“那你为什么没想过自己直接一走了之,而是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凌风问。
“我想过。我想过自己出去打工,或者干脆躲出去避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开春了,如果现在我还不能报名去补习学校,今年我就又考不了。而且我总得赵姐点头才能拿到学费。这大半年我虽然在家里,但我一直在看书做题,我有信心能考个还不错的分数。”王丽欧说。
我看着王丽欧兴奋的脸,却忍不住在心里泼她冷水。如今谁都知道,上大学是为了找个好工作,找个好工作是为了挣钱。她既然祖上积德遇上拆迁这种致富机会,真不明白考大学这种事儿对她还有什么重要的。
也许若干年后她会后悔说,当年还不如和冷家儿子结婚,管他是个什么男人,先赚他几个亿再说。
好像是听到了我的想法似,王丽欧紧接着说:
“本来拆迁是个好事儿,一下子能拿到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没有谁不愿意的。但我们这个村自从确定了要拆迁,出的祸事就太多了。
那些已经拿了钱搬走的人家里,有的家里人染上了毒瘾,有的一夜赌钱输得人自杀了,有的买了新跑车,上了高速就被撞死了。要是家里人口多,那亲戚之间因为拆迁款拌嘴打架几乎是免不了的,有的人家还从此再也不来往。前一段时间出的那个亲戚杀人的案子,也是我们村的。”
“恩,那个案子我听说了。”凌风点头说。
“所以我觉得还是我爸说的对。世人喜欢求财,但光求财有什么用?财来了,你没有能力接住,反而是死路一条。我爸过去一直跟我说,他人生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了能在村里分地,放弃了在外面工作、上学的机会。后来地是有了,也许未来这地能值大钱,但有什么用呢?
他人也老了,外面的世界也不认识了,所有他曾经想去看看的地方现在再去也没有滋味了。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经历,我爸从小就带我去拜那个圣母庙,不断跟我说要读书,要出去,哪怕后来全村的人都只琢磨拆迁了,圣母庙因为不能求财被荒废,他还是坚持带我去圣母庙。
所以这次,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借用圣母的名义。反正我那个后妈也迷信的很,每年迎财神的时候她恨不得能花好几万块,用鬼神跟她说事儿,最管用了。”王丽欧说。
我到这时候才搞清楚了事情的整个脉络:
王丽欧因为家中的事情非常烦恼,求助于心理医生罗医生。这位罗医生是凌风的旧相识,知道凌风的手段不同凡响,于是向王丽欧推荐了凌风。王丽欧然后故意装神弄鬼,在身上弄出伤痕,然后引赵大姐来向凌风求助。最后凌风顺水推舟,以专家的身份帮助王丽欧退婚成功。
想清楚了这点之后,我几乎忍不住要为王丽欧鼓掌喝彩了——这么小的年纪,这么复杂的心计,这姑娘未来是个人精啊!
姑娘又和凌风聊了几句,说后面还有课,起身告辞了。
我独自一人还在回味着凌风和这姑娘的双簧表演,啧啧称奇。
“你说,赵大姐要是知道你和这姑娘合起伙来蒙她,她会怎么样?”我问凌风。
“我一直觉得,手段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虽然王丽欧身上的‘圣痕’是假的,但你知不知道,在她找到我师姐做心里咨询的时候,已经出现了自残的迹象?”
“她竟然真的自残!”我吓了一大跳。
“她那背上的伤,的确是我找人帮她做的特殊化妆,但在你还记不记得她手腕、小臂上的伤?那些都是旧伤,她自己弄的。她从小就要强,一心要去看外面的世界,虽然赵大姐说结婚是为她好,但谁又能保证赵大姐自己没有私心?
毕竟赵大姐自己还有个儿子。她们母女相处时间不长,又没有血缘关系,要母女连心太难了。就是因为这样的内外压力,王丽欧才出现了自残的情况。像这种情况,做心理疏导、做催眠都没用,只要她的问题不解决,她就会持续伤害自己。”
“所以你就出手了?”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虽然我这个催眠师算不上什么有编制的医生,但能用我的一点雕虫小技额帮她解决人生的困境,我很乐意。”
凌风说着拎起那个深红色的塑料袋,转身要朝厨房走去。
“这什么呀?还弄个不透明的塑料袋,神神秘秘的。”我问。
凌风敞开袋口,我看到了一大包血肉模糊的,牛蛙!
“当年上细胞生物学的时候,两人一组,每组一只大牛蛙。我和王世弘一组,王世弘那时候就显露出了高超的外科天赋,一下就把剪刀插进那牛蛙的嘴角,可那牛蛙超级倔强,死活不张嘴,倔强到嘴唇已经出血了,牙齿还是紧咬着……”
这一大包牛蛙似乎突然让凌风想起了当年的岁月,竟然一反常态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他们的细胞生物学解剖课。
“你快别讲了,我犯恶心!快跳过这一块!”我大喊。
“跳过这一块?跳过这一块就下课了,然后王世弘挑了最肥的几只牛蛙带回了宿舍,加上花椒、剁椒、朝天椒、酱油……”
“你们!你们竟然给吃了!”
“对啊!王世弘手艺可好了!我还专门跟他学了好久呢!”凌风嘿嘿一笑,扭头冲着小院子里的蛤蟆喊了一句“今天就先放过你们”,然后喜滋滋地进了厨房。
我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凌风的行为。不一会儿,牛蛙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小院子里的蛤蟆似乎终于感觉到了潜在的危险,用力一跳,从院子的缝隙中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