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城奇医之幻象

我姓何,男28岁,除了手心写着“来找凌风”,其他所有记忆都已经消失,现在暂住在凌风家里。

比起我的身份,凌风本人的身份更加成迷。他曾在凌城医学院就读,现在却是一个催眠师。凌风专接疑难杂症,替人解难解心结,勘破神秘真相,自己心中却一直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

1

催眠这件事,平常可以帮助睡眠放松神经,但也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作用,简直就像新时代的黑魔法一样,能让人在大白天都惊出一身冷汗。

今天这位赵宏程警官找到凌风,为的就是一桩诡异的抢劫案。

赵警官给凌风展示了案件的全过程:

晚上5点25分,凌城商业银行总行的运钞车如往常一样运钞归来。

运钞车本身防弹,配备有两名武装保安,运钞车内共有现钞754万元,全都是今日凌城商业银行网点的存款。

总行的工作人员严格按照工作程序接收了钱款,但在打开装满钞票保险箱时,里面的钱却不翼而飞,只有两只枪被锁在里面。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两名跟车的武装保安,手里拿的根本不是枪,而是两根自动喷水拖把。

“就是那种一按按钮就可以喷出水来、让地板不会湿哒哒的拖把。”赵警官绘声绘色地说,“银行大堂经理试图从那两个保安手里拿走喷水拖把,结果那两个保安竟然开始抱着拖把在大厅里跳华尔兹!就那样一人抱着一根拖把跳得非常忘情,明显是把拖把当成了美女舞伴!”

“是不是这两个保安出现了被催眠的症状,所以你们想到来找我?”凌风问。

赵警官点点头:“确实是催眠症状。两个保安搂着拖把跳了大概25分钟,然后自己就醒了。在我们的盘查中,发现他们对当年4点45分之后的事情毫无记忆。两个人都以为自己还在网点大厅等待现金装车。我们请教了催眠方面的老师,据说是你师姐,她告诉我们顶级催眠师确实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但具体情况她说不清楚,只能来问你。”

“非常感谢警方的信任。但很抱歉,恕我爱莫能助。”

“王世弘自杀案是么?”赵警官明显是有备而来,“王世弘的死虽然被定性为自杀,但对你的怀疑一直没有消失。一个高阶催眠师如果能让保安把手里的拖把当成枪再当成美女,那么让一个人主动去自杀又有什么难?你是因为这些怀疑而不想再进入警方视线么?”

“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

“理解,我也不强求。但是凭我多年的办案经验,这次的案子如果真的和催眠师有关,那这起案子绝不会是最后一起,还会有更多的催眠案出现。”

“为什么?”

“如果有人发现他可以轻松逃脱制裁,现有的规则和法律对他都毫无作用,那他难道会轻易收手?而且说不定,这次的案子会对你找到王世弘真正的死因有帮助……”

“请你先回去吧。”

看到凌风下了逐客令,赵警官无奈地收起了资料打算离开,却发现自己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拿不动桌子上的那几张资料纸。

“瞬间催眠。可以利用音乐、目光、甚至是呼吸节奏来进行催眠。专门用于限定人大脑对于物体的判断,进而影响你的身体反应。简单来说,虽然你的理智告诉你这是纸,很轻,但因为你被催眠了,所以你的大脑会主观认为这是石块,然后告诉你的身体,你根本拿不动。然后你就真的拿不动了。”凌风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那么轻松。

赵警官手里的那几张纸似乎越来越重,他整个人已经被坠到了地板上,还大口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

“可我明明没有睡着,我明明知道这是纸,你怎么能够做到!”

“你确定你真的醒着?在催眠师面前,最好还是不要这么自信。”凌风打了个响指,赵警官像是被电流击中一样抖了一下,然后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那几张纸。

“凌风老师,你真的是帮助我们的最佳人选!我这就回去安排您和那两个保安碰面。”

“我还没说我一定愿意去。”

“别装了凌风,”赵警官的笑容里突然多了一丝狡黠,“要是不同意去,你又何苦在我面前露这一手?露了本事还不肯去,王世弘的事情你不就更说不清楚了么?”

2

凌风说他不想去警察局,所以赵警官把和那两个保安的会面安排在了一座废弃的办公楼里。

办公楼入口处安排了警力,走廊里,房间门口到处都是。我跟着凌风,大气都不敢出,还好警察并没有盘查我,顺利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原本是一个普通的房间,为了增加安保系数,专门在窗户上加装了铁网,墙面上也装了防止犯人撞墙的缓冲垫。

那两个保安就坐在桌子后面,怎么说呢,一脸懵逼。

他们很明显不是穷凶极恶的犯人,看起来很老实,似乎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卷进了什么事件。

凌风和他们谈了大概半小时,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其中一个细节引起了凌风的注意:

两个保安在等待现金装车的时候,曾经轮流溜出去各抽了一支烟。

“我们俩干这个活儿已经2年了,别说劫匪,连小偷都没遇到一个。时间长了,我们俩也摸出了点规律。每天到网点大概是4点35分。4点45分之前现金肯定清点不好,也就是说我们俩也只能闲在大厅里。

然后我们俩就琢磨出了个偷懒的办法。到了大厅之后,我先去抽烟,他再去抽烟,一人一支烟的功夫,回来钱差不多就装好了,直接走人就齐活了。”

“那你们在外面抽烟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抽烟哪有什么不寻常。我想想哈……那天就遇到一个女人,说要跟我借火。”

“你呢?”凌风转向另一个司机。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天也有个女人要跟我借火。”

“借火这件事,有什么问题么?”赵警官问。

“她是怎么跟你借火的?你还记得么?”凌风不理会赵警官的问题,继续问那两个保安。

“这怎么能记得,不就是,借火么……”

“她是不是这样借火的?”

凌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一根烟递给保安,然后自己拿出一根香烟。

“现在假装我是那个借火的女人。”凌风说。

他把香烟头凑近保安的香烟,香烟瞬间被点燃。凌风贪婪地吮吸着烟雾,烟头一明一暗,一明一暗,再一明一暗。

凌风脸上的表情我从没有见过。他看起来似乎不像平日那样一身正气,反而充满了让人觉得危险的气质。

更诡异的是,我发自内心觉得,凌风就应该是这样啊!人生在世,谁能白璧无瑕?大家都是摸黑走路,遇到挡道的,白进红出,也是天理所在。如果我有凌风的能力,那我肯定会把周围的人都催眠了,受我控制,被我差遣,所有不听我的人都会消失,永远消失……

再看凌风,他似乎和我的想法同步,烟头一明一灭间,逐渐掌控了那个保安的思想!

凌风的眼睛紧紧盯着保安的眼睛,保安也不知躲闪,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凌风。凌风冲着保安吐了一口烟,那保安仿佛被烟雾迷住一般,眼皮下垂,半闭着眼睛,行尸走肉一样,然后冲着窗户就过去了。

赵警官的手悄悄放在了枪套上。

那保安走到窗边,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窗户的铁栅栏,双手用力一掰,青筋毕露,转眼间那两根铁栅栏就被他掰弯了!

他似乎还并不满足,又开始一下下猛烈地撞击铁栅栏,似乎要从这铁栅栏、这窗户里直接撞出去!

他的力道之大,完全超过了一般人的想象。

这力道根本不是个保安,甚至根本不是个人!

他明明就是一头野兽!

凌风看着那保安发狂一样地冲撞着窗户,不仅不加阻拦,反而饶有趣味地翘起了二郎腿,手指上下挥动,像是在指挥一支交响乐一样,嘴里跟随着保安撞窗的节奏,念念有词:

“现在你会觉得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你先是一头公牛,然后你是一只大象。你会用你的身体撞破眼前的墙壁,奔向广阔的草原,所以你要用力一点,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铁栅栏马上就要被撞断了!

赵警官觉得不能在等下去了,他一声令下,屋里所有的警察蜂拥而上,五六个人勉强制住了那个发狂的保安。

“凌风,你在干什么!”赵警官大声吼道。

“我在模拟他们被人催眠的全过程。你想知道的不就是这个么?”凌风放下那只还没有燃尽的香烟,语气中并无愧疚,“可能我做得有点过火,我就是想试试看,比起那个催眠师,我能不能更厉害一点……”

“你这样可能会害死他!”

“是么?”凌风似乎根本没有想到那个保安会受伤,直到他看到那个被压住的保安的额头已经烂了一大片,大片的鲜血浸湿了保安的脸,他才似乎触电一样,眼神变回了平日的样子。

“我……我把他催眠了?”凌风问,语气有点不知所措。

“你别装了,赶快把他给我弄醒!”赵警官大叫着。

“现在我数三个数,你马上就会醒来!你不会记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你会睡着,醒来只有浅浅的身体疼痛。3,2,1!”

凌风冲着那个保安的额头猛拍了一下!保安额头因为撞击已经流了很多血,凌风满手瞬间都被染得鲜红。

那保安前一秒还像一个暴戾的野兽,被凌风一拍,后一秒立刻就昏睡了过去,睡得非常香,甚至都打起了呼噜。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找你算账!”赵警官和其他警察带着两个保安离开了,只剩下我和凌风两个人还在屋内。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走,没想到凌风却劈头盖脸冲我大吼起来:

“刚才是不是你搞得鬼!你给我滚!滚!”

我刚想辩驳,却发现自己眼前一黑。

世界从我眼前消失了。

3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失去了时间意识,不能确定现在是哪一天,甚至哪一年,也反映不出现在我在什么地方。

我四处摸索着,好容易逐渐分辨出这里应该是凌风的家。

凌风家里的陈设全变了。

那些些满是佛系感觉的旧柜子、旧报纸、茶几都不见了,整个房间都换成了简单而冰冷的金属家具。

全靠着小院子里那棵树,我才敢断定此刻我就在凌风家里。

凌风换了一身行头。平日里飘逸的白衣换成了黑衣,浑身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你干什么?你是催眠了我么?现在已经过了多长时间!”我质问凌风。

“3天。已经过去三天了。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凌风答。

“不回来我去哪儿?”

“消失。3天前我其实希望你消失,永远消失。”

永远消失?我咀嚼着凌风的话,心里突然升起一丝寒意。他什么意思,他这是,要我死么?

凌风突然向我冲了过来!

他速度极快,我还没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他扑到地板上。他紧紧掐着我的脖子,似乎要掐断!

我努力挣扎,双手无助地在空中挥舞,脚把地板都快踢烂了,但还是挣脱不了!

我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凌风!凌风你开门!我们有了新线索!”大门没有锁紧,赵警官推了大门就进来了。

我看到赵警官,心里觉得有救了!

“警官!救命!凌风想杀我!”我心里呼喊着,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仅如此,赵警官似乎并没有看到刚刚被凌风放开、正在大口喘气的我!

赵警官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凌风身上。他兴奋地告诉凌风,另一个重大嫌疑犯,运钞车司机,现在找到了。

凌风拢了拢凌乱的头发,示意赵警官慢慢讲。

那天赵警官带走了保安后,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来追捕运钞车司机上。一辆运钞车配备一个司机和两个保安,案发当时两个保安都站在银行大厅,当场被抓获,而运钞车司机则从一开始就不见了踪影。

三天后,运钞车司机终于落网了。

而最令人惊讶的是,他说自己不是运钞车司机,而是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早餐店老板。

“我没有驾照,也从来没学过开车,怎么可能突然就去开运钞车呢?”这位自称是早餐店老板的嫌疑人说,“要不您给我一辆车,试试我能不能开得起来?要是我能开起来,你尽可以把我抓走!”

不信邪的赵警官真的找了一辆车给这位早餐店老板,老板一脚油门上去,把自己和赵警官都撞进了急诊室。

“所以你认为他也是被催眠了?”凌风问。

“那不然还怎么解释?但这还不是我要跟你说的线索。”赵警官继续往下说。

赵警官在送老板去急诊室的过程中,在老板身上发现了一枚校徽。

“凌城医学院。这老板是凌城医学院的校友?”

“不是。我查过了,这老板家里三代都没有人上过凌城医学院。这校徽是十几年前的款式,所以这校徽的主人另有其人。”

“十几年前……”凌风陷入了沉思。

我看着赵警官手上的校徽,立刻就想起了之前大明星萧战星的的芒星胸针(详见《凌城奇医之大明星》)。我记得凌风说过,像芒星胸针这种东西,在催眠中可以被当做信号,一戴上就会进入催眠状态。当时大明星萧战星就是通过芒星胸针催眠自己进入角色。

看来现在这个校徽,也是同样的作用。

“当时你发现这个校徽的时候,老板戴着么?”凌风问

“没有。揣在他自己的口袋里。”赵警官说。

赵警官和早餐店老板在急诊室处理了伤口后,又带了早餐店老板回警局问话。老板看到了银行的监控录像,看到了自己清晰无误地出现在了运钞车上,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进而交代了获得这枚校徽的过程。

早餐店老板说,这枚校徽是一个女人给他的。这女人之前一个多月天天都来店里吃早餐,两个人逐渐熟悉了起来。后来有一天,女人送给了他一枚校徽,说她过几天要来他店里办一个小聚会,晚上的时间包场。她给的价格很好,唯一的要求就是在聚会当天,老板要从下午两点就带着这个校徽。

女人给出的理由是,这是她们的同学聚会,怕同学找不到地方,让他带着校徽方便大家找来。

后面在他的印象中,他一直留在早餐店为大家组织聚会,聚会非常成功,女人还额外留给了他一笔小费。

他一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跑到运钞车上去了。

“那个女人留的钱,你看了么?”凌风问。

“我还真去看了。你猜怎么着?那些所谓的‘小费’,其实是一张纸,上面只写了几个大字:‘带上校徽’!”

赵宏程表情严肃地看着凌风说:“我原本不想再来找你,但目前这个情况,给早餐店老板带上校徽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希望你能协助我们,把这个事情搞清楚。”

凌风叹了口气:“好。条件还会一样的。我不去警察局,你把人带到这里来吧。”

赵警官点头:“可以,不过凌风,我警告你这次不要耍花样。上次那样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

4

赵宏程警官的同事把早餐店老板带来了。

老板坐在椅子上,凌风坐在老板对面。

他们俩外围站了三名实强核弹的警察,全都戴着头盔、墨镜和手套。

“我研究了一下催眠的原理,发现你们主要是利用人的感官进行催眠。”赵宏程对自己的防护技术很得意,“我让我的人全都带上头盔、墨镜和手套,不受你的影响,你的催眠术就对他们起不了作用。也就不怕你搞什么鬼。”

尽管赵宏程像是防贼一样防着凌风,但凌风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示意早餐店老板可以戴上校徽了。

老板有些被这架势吓住了,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带上了校徽。

“闭上眼睛,仔细想想看,有没有什么事情还没做完?有没有什么地方你觉得一定要去?有没有什么人你一定要见?现在你会看到你未完成的一切,大胆去做,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会伤害到你。你的面前会有一扇门,推开它,去吧!”

老板的双眼在眼皮下激烈震颤着,在凌风说完的一瞬间,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朝门外走去。

凌风看了一眼赵警官,就跟着早餐店老板走了出去。赵警官带着手下的警察静悄悄地跟着凌风,而我则如同没有人注意的鬼魅一般,紧跟在所有人的最后面。

我们一行人走了好远,在凌城城郊一处地方才停下。那早餐店老板走到这里就像没电了一样,站在原地发呆不动了。

不远处一个50多岁的女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一看到警察,立刻冲了上来:

“警察同志啊,您可算是来了,我是这里的院长。自从发现那一包钱就完全没敢动。为了防止丢钱说不清楚,我们老人院所有清醒点的老人都出来站岗了,半小时换一次班,一直守着那包钱。您要是再不来,我们院里的老人可就坚持不住了!”

我这才注意到,这里似乎是一个老人院。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种满了花花草草,老人们在里面晒太阳或者散步。在院子前不远处有一棵大树,一群老人手拉手围成了一个圈,把树前的一块地方紧紧围了起来。

老人们见到警察来了,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把警察们让了进去。

赵宏程警官进到圈内,立刻看到地面被挖出了一个坑,坑里有一个牛仔旅行袋,拉开一看,里面全都是钱。

赵宏程和警局通了电话,要来了丢失钞票的编码,挑了几张一对,果然就是丢失的那些钞票。

“是谁发现的这些钱?”

“是我。”一个干瘦的老太太举起了手。

老太太大概快70岁,清瘦的脸看起来还是很有气质。老太太说,自己早上在这树边意外看到了几株郁金香。因为凌城常见苦寒,根本没有人会在室外栽种郁金香,更何况老太太头天还来过,不记得这里有郁金香。

可她很喜欢郁金香,当年还在家住的时候,儿子很喜欢给她买郁金香。她凑近了花,一伸手那些花却在她眼前变成蝴蝶,飞走了。

老太太吃了一惊,随即注意到地面情况不对。那些泥土太新鲜,像是刚刚翻出来填上的。老太太忍不住用树枝扒拉了两下地面,那袋钱就从松软的泥土下露了出来。

老太太一边说着,赵宏程一边让手下的警察去查了这个老人院里的记录,这位老太太确实是今早才来到这里,完全没有犯案嫌疑。

赵宏程点头,自己把帆布袋子里面的钱倒出来,打算叫人来清点。

我站在远处看得不是很真切,却注意到赵宏程在所有钱倒出来后好像还从包里拿出来的一个什么东西。那似乎是一张纸条,赵宏程把那纸条捏在手心里,皱了皱眉头,看四下无人,就把那纸条团成了一团,塞到了裤兜里。

那边,凌风已经唤醒了早餐店老板,有警察过来把这个依然处在迷茫中的男人带走了。

“我不是那种上赶着破案的警察,今天的报告我先交了,上面不追究的话,这事儿就算过了。”赵宏程说,“但如果有一天证明你和这件事儿有关系,只要上面把这事儿派下来,我也一定会负责到底。催眠师再厉害,也最好做个守法公民,不管你有什么能力,最好别有动么歪心思!”

赵宏程收队走了,这事儿本来到这就应该已经告一个段落了,却没想到意外出现了一个大转折。

那个报告发现了帆布袋的老太太,突然冲着凌风走过来,激动地拉着凌风的手说:

“儿子!真的是你啊!”只见老太太二话不说,两眼含泪一把抱住了凌风。

凌风有点搞不清状况,只是愣愣地被老太太抱着,老太太从贴身的衣服里抖抖索索摸出一张老照片,举到凌风面前,情绪激动地说:

“儿子!他们说你死了,我从来都没信过!我知道你肯定是去了什么地方办事情,等你把事情办好了,自然会回来找我!儿子,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妈在这里一切都好,都好!”

我悄悄摸到他俩身边,看到了老太太手里举着的那张照片。一个中年女性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并排站着,眉眼一看就有几分神似,应该就是这个老太太和他的儿子。那少年我越看越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我看看照片又看看凌风,再看看老太太,脑海中突然闪出了这个少年的脸!

我见过他!

在敦煌的荒漠中,那少年和凌风并肩而立,在沙漠中留下两个清瘦的背影!

我看过凌风的那张照片,那张被他夹在笔记本中的照片!

我正等着看凌风打算如何替自己解围,却没想到凌风仔细看了看老太太,像是也认出了老太太的身份,眼睛里泛起了泪光,弯下腰轻轻地拥抱住了老太太,柔声应道:

“妈妈,我回来了!”

两人就这个含着泪拥抱了好半天,然后凌风把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一把狗尾巴草,郑重其事地把这把草轻轻放进老太太的手里。

老太太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郁金香!孩子,这个季节郁金香不好买吧!”老太太还在抹着眼睛,语气里却全是欣喜。

“好买,我以后每周都给你买。”凌风说。

凌风拉着老太太手,像一对真正的母子一样慢慢地散步,那老人院的院长看到了,直夸老太太好福气,竟然能遇到一个这么有缘的后生,处得像是母子一样。

送回老太太,我跟着凌风回了小院。

四下里只剩下我和凌风两人,气氛尴尬得不同寻常。

“你是不是催眠了那老太太?不然她怎么瞪着眼睛管狗尾巴草叫郁金香?”我问。

“她早就被人催眠了。早上她看到郁金香变成蝴蝶,这就是被催眠的表现。而且她身上不止这一次催眠。多重催眠,历史催眠,这些像是一层一层茧一样裹在她身上,只要看到那个信号她就会进入催眠状态,一次又一次。”

“那她的信号是?”

“我。我就是她的信号。看到我她就会被激活,她就会自动把我当成一个早就已经不存在的人。”

“那她是……”

“她是王世弘的母亲。有人在多年前催眠了她,只要她看到我,就会把我当成她其实已经去世的儿子,王世弘。”

“那你为什么不给她解开?你不是她儿子,她被人催眠了,被骗了啊!”

“我可以让她醒过来,但那样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凌风的语气突然变得尖刻起来。“你真的确定,人们愿意在清醒中生活么?那些广告,那些承诺你变得更成功更有力量更美丽更年轻的产品,又有多少真正起了作用?大家为什么还愿意买?比起痛苦的真实,打造出一个专属于她个人的幻觉世界,难道不是对她的仁慈?”

“浪费时间。”我撇撇嘴。“一个老太太而已,值得你花这么多时间精力么?反正王世弘也是按照自杀定案的,你没义务照顾他妈。”

“他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凌风的情绪似乎又开始起伏了,说话也开始有点语无伦次。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立刻远远地躲开他,生怕他又发起疯来。

但凌风并没有发疯。相反,他看起来异常冷静,似乎终于想好了如何来面对这一切。他走到一个小柜子前,拿出一瓶药,又倒了杯水吃了两粒药丸。

然后他拿起电话给一个姓罗的人打了电话,似乎是女人,凌风管她叫师姐。

然后他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面镜子,直勾勾地盯着镜子,自言自语说:

“不管你是否相信,你都并不存在。你只是我的一场梦,噩梦。现在你会继续沉睡、沉睡,直到死去。我下面会数三个数,然后你就会消失。你,永远没有机会回来。1,2,3!”

凌风冲着镜子打了个响指。

他就那么呆立在镜子面前,一动不动,仿佛被镜子吸走了魂魄。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到了镜子中凌风的脸,却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脸。

镜子中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我。

紧接着,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开始变得透明,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我开始冲着凌风尖叫,但他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脸上依然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冷冷地说:

“再见,何塞。”